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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筆卷六

漢唐宋休沐制

日本狩野博士論考試制度

承平士大夫奢侈

兩關道語

晉武帝種賢種妬語

蘇州織造等語

德宗景皇帝久病情形

欽賞匾額

四川猓夷情形

張之洞志在兩江總督

道咸間士大夫愛惜名節

豫師等深惡洋字

岑春暄參劾之多

戲鴻堂殘石

五中副榜

孫家鼐聖眷

曾廣鈞論古韻

袁昶奏稿

潘祖蔭撰述及軼事

四川與江南出品

宋育仁考試卷

阮元彝器拓本

文祥讓文華殿大學士

花師

聯語授受原委

大小晚香堂

成哲親王等臨套帖全份

曾國藩打捻無功語

龍眠叢書

光緒朝四大金剛

邵子等各語

李太白酒樓聯語

龍文鞭影

范村菊譜

李鴻章出入總理衙門

族長可治族人罪

元代中書省審定刻書

萇楚齋三筆卷六

廬江劉聲木十枝撰

   漢唐宋休沐制

漢制:公卿以下,皆五日一休沐,即每月逢五、逢十。唐宋制十日一休沐,亦謂之休澣,故有上澣、中澣、下澣之稱,即每月之逢十及晦日。泰西每七日一休息,謂之禮拜,深有合于古人休沐之意,所謂禮失求諸野也。

   日本狩野博士論考試制度

日本狩野博士云:「前清由學院逮殿試考試制度,深服舊制防弊之嚴,掄選之公,欲輯以作大學生徒之講演。」云云。見武進董綬金比部康《書舶庸談》。聲木謹案:我朝考試制度,承唐宋元明四朝之後,推勘益密,本可垂諸百世,誠如日本狩野博士所云。舉國之人,莫不痛心疾首于考試制度,必欲去之而後快,而博士轉譽之不容口,其識見過人遠矣。

   承平士大夫奢侈

嘉道年間,海宇昇平,閭閻安樂,人民殷富。士大夫中,賢者提倡風雅,不賢者競尚奢侈,考究車馬衣服,盛極一時。聞有旗人某,官至三品京堂,素富貲產,起居飲食,服飾器用,豪華越乎等倫。即所戴之頂珠,係天藍寶石,價值逾萬。不意上達天聽,翌日召見,宣宗成皇帝諭之曰:「爾之頂戴,可謂闊矣。」某叩首謝曰:「奴才之頂戴,求皇上賞收。」言畢,自將其頂珠摘下,獻于御座。宣宗又諭曰:「你知我收你頂珠用處否﹖」某對以不知。宣宗笑曰:「我要將你之頂珠劈成兩箇,鑲我馬鞍耳。」此當年成都將軍宗室歧子惠將軍元告先文莊公者,將軍並謂:「宣宗並非要其頂珠,實惡其奢侈,明示以他人頂上之物,留為胯下之用,故言鑲馬鞍,以戲之耳。」云云。聲木謹案:光緒□□年四五月間,孝欽顯皇后由頤和園回宮,路過某街,見有高撘天棚,逾于尋常者。問之,為內務府某司員家,立諭以報効銀貳拾萬兩,送至內務府應用。孰知某司員家本不豐,素喜奢侈,致兆此禍,不得已,將家中所有當盡賣絕。仍不足數,復以重利借貸,以完此數,某司員未久亦身故。可謂自作孽,不可逭矣。

   兩關道語

同光之間,江陰沈品蓮方伯保靖任江西分巡廣饒九南道,兼九江關監督,俗呼九江道,告先文莊公云:「西人侮辱中國官吏,無所不至,面與伊言:九江道頭上所頂者,乃是烏龜。」又有某廉訪,曾任關道,亦告先文莊公云:「關道雖然缺好,全受西人之氣,所得者,乃受氣錢耳。」云云。聲木謹案:光緒初年,士大夫猶能知恥自愛如此,非若後來之愈趨愈下也。

   晉武帝種賢種妬語

《通鑑》載晉武帝云:「衛氏種賢,賈氏種妬。」云云。聲木謹案:種豈有賢與妬之分,晉武帝設詞以拒婚,可謂嚴厲,其明决誠加人一等。卒之仍聘賈充女南風為惠帝后,終亂天下,豈真天惡凶德,歷數有不可逃者耶。

   蘇州織造等語

蘇州織造兼督理滸墅鈔關滿洲崇□□尚衣啟常言:「凡御用之物,均可造冊報銷,惟奉內廷面諭所製之件,照例不得報銷。如違例,必觸聖怒,禍且不測。」云云。此外舅平湖朱竹石廉訪之榛轉告予者。又聞太平崔惠人星使國因出使美、日、秘三國時,陛辭請訓。德宗景皇帝面諭以「在外洋,須用叁肆千金,購一極大八音盒進御」云云。星使至吝刻,亦從未見奏報。星使自言之如此。

   德宗景皇帝久病情形

光緒三十四年二三月間,德宗景皇帝久病未愈,早入膏肓。有時肝氣大發,憤無所洩,以手扭斷某太監頂戴,以足跌翻電氣燈。情勢日亟,遂有令各省督撫保荐名醫之上諭,一時到京者約六七人。公費由內務府發給,每人每月貳百金,各省復私添公費,聞每月有至千金者。每日須入內候旨,下午始能出。內有元和曹智涵郎中□□深為德宗信任。郎中請假回籍,後稱疾不至。蘇撫私添每月公費貳千金,川資叁千金,已收復退回。上海陳蓮舫比部□鈞,又最為德宗所深惡,始則批其擬方中有云:「名醫伎倆,不過如此,可慨也夫。」繼則俟比部方已上呈,袖中出一紙,自開病狀,與比部所開脈案全不相同。終則面擲其方于地。比部汗流浹背,不敢仰視,出語他人,謂為生平未有之奇辱。孝欽顯皇后久歷世故,敝屣尊榮,每遇不豫之時,與諸醫談笑如家人,以自己病狀告之。並告以昨日服何醫之藥,有無效驗,令其自相斟酌藥方。惟恐以天威不違顏咫尺,使人矜持失措,或有錯亂,故降心相從如此。又光緒丁未□月,駕幸頤和園,路過某街。巡警因御輦中有一紅物,私躡足偷窺。適為孝欽顯皇后所見,立刻持紅物出輦以示之,蓋二紅漆葫蘆也。此雖小節,亦足見孝欽顯皇后和易近人矣。

   欽賞匾額

光緒壬辰,孝欽顯皇后、德宗景皇帝由西安府迴鑾,凡經過各州縣文廟,皆賞給匾額一方。時隨蹕南書房行走,只元和陸文端公潤庠一人,自云沿途匾額四字,皆伊一人所擬,已將孫星衍、嚴可均同輯之《孔子集語》十七卷典故用罄。惟至中州時,擬上「中天日月」四字。沿途行宮狹小,無異君臣同處一室,親見兩宮點首稱善,並加重圈。西安城外萬年廟內有萬年松,如將松掘起,經日曝乾歷久,以水土潤之,仍葱綠如故,遂有此稱。兩宮曾駐蹕休息廟中,命擬匾額,擬上「古松萬年」四字,亦蒙嘉許。並云:「凡進御文字,須擬三首。如圈第一,第二三所擬之字,隔時仍可充數。如圈第二三,則第一所擬文字,以後决不可用,因恐上有觸忌諱之故,為臣子所不及知者。」云云。聲木謹案:文端久值南齋,恪恭謹慎,特邀聖眷,國變後始終如一,求之近代,已屬難能可貴矣。

   四川猓夷情形

四川越巂、雷波、馬邊、瓘邊、屏山等州縣,漢苗雜處,實即猓夷野番,本地人呼為蠻子,皆處萬山之中,行步如飛。雖無火器,然善製毒箭,名曰弩箭。長只四五寸,人遇之,破皮即死,無藥可治。又能掩埋草土之中,另有機械,可引而發之。綿長約至數里許,他人不易防測窺破,儼如泰西所製(魚)[地]雷。凡山內行軍要地,皆以弩箭埋之。一人誤踏其機,數千百箭齊發,莫知由來,喪亡必多,是以人頗畏之。其人別有文字意義,莫知其原始。四川督署中,另有書吏,專管其事,能解釋其字義。歷代叛服靡定,官軍如追捕之急,則以斜削木板投誠,中書蠻文,言真心投誠,永不再叛之意。許其投誠亦以板,用蠻文示之。卜筮以獸骨,削片燒之,不穿則吉,儼有三代遺意。其人雖椎魯,至愚極陋,而種族之見又甚嚴:夫婦皆係蠻種,所生子女曰黑骨頭,有一漢人,則曰白骨頭。嘗至邊境搶刧,或割取田中禾黍,更喜擄人,以供其驅策。女則配以男蠻,男則配以女蠻,以堅固其心,使之不思歸家,其用意亦未嘗不深遠。戰鬥之兵器名曰甲者,如吾國鎧甲,老式而堅固,更加十倍,以利刃斫之,毫不為動。又以牛羊皮製成一物,護其兩手脈。刀劍長箭其鋒甚利,雖日本利刃亦不能及,更善製毒藥以淬礪之,傷者逾刻即死。箭能達遠,而有穿楊之技。善製毛氈,柔軟堅固,出門時每携之,如遇山路崎嶇,不能行走,則以氈自裹其身,由山上一滾而下,毫不傷人。皆彼族獨有之性質。予生平喜閱邊防各書,或與人研究其事,因參以聞見,記之于此,决非海客談瀛可比。

   張之洞志在兩江總督

光緒中葉,合肥李文忠公鴻章久任北洋大臣、直隸總督,草野相傳,早有南皮張文襄公之洞,志在欲得南洋大臣、兩江總督,以遂其南北分治之志,庶可大展鴻材。當時雖歷任兩廣、兩湖,未能饜意,頗有鬱鬱久居此之概。聞者或疑信參半。及光緒□□正值文忠七秩正壽,文襄所贈壽序中云:「度德量力,地小不足以迴旋。」云云。刊入《李傅相七秩壽言》中,光緒□□□□石印本。見者始信所聞非虛。不意光緒甲午,嘉定徐季和大理致祥具摺糾參文襄多款,中有一款,即引壽序之文為證。及光緒□□新寧劉忠誠公坤一卒于位,朝命郃陽魏午莊制府光燾調補,文襄署理。文襄以制府名望遠出其下,意尤怏怏,恆語人曰:「朝廷此缺,不啻為湖南人買去矣。」其不懌可知。

   道咸間士大夫愛惜名節

道咸年間,士大夫崇尚名節,動靜以禮,高自期許,雖一嚬一笑,罔不矜慎。當時有某尚書,因金臺書院課士,拔識一英俊少年。詗知其未聘妻,留其在家讀書,以觀其器識。逾年,意已定矣,以第幾女歸之。翌日,某少年偶在戲園池子中看戲一週,因薄其人,其議遂寢。北京舊風俗,戲園池子皆下等人坐處故也。先文莊公于道光□□年,偕同邑潘琴軒中丞鼎新入都求學,時合肥李玉泉比部文安管理廬州會館,因往見之。各面試文一篇,大為嘉許,為安置于會館讀書。月餘,比部私問會館長班云:「新來之劉少爺、潘少爺長出門乎﹖」長班對曰:「兩位用功讀書,足不出戶。會館中人雖多,從未見有此。」比部大喜,自是優加愛禮,命受業于其子文忠公鴻章,卒皆成名。某尚書事,乃先文莊公當日所聞。先文莊公事,係予在山東聞含山賈竹農刺史裕師所云,刺史親聞之于會館長班,蓋久已傳為美談矣。

   豫師等深惡洋字

滿洲豫習之都護師,早從滿洲倭文端公仁等游,立身正直,崇尚宋儒之學。自乾嘉諸儒力詆宋儒,自名曰漢學,道咸間,桐城方植之明經東樹撰《漢學商兌》四卷、《補義》一卷、《刊誤》一卷,以專攻漢學,善化孫芝房侍讀鼎臣撰《畚塘芻論》三卷,中言粵匪之亂,實由專講漢學所致。都護亦撰《漢學商兌贅言》□卷,吹噓明經之燄,以推波助瀾,欲以挽已溺之人心,亦不為無見。生平最惡洋字,其家中無一物來自泰西,洋布亦屏去不用,坑墊、椅墊等,皆以北京土布為之。所以深惡痛絕者,至久且摯。若使中國之人人人如此,家家如此,泰西之教,傳授何人,泰西通商,買賣何人。都護罷官後,創設會輔堂,每逢□□日,親臨講學,孜孜不倦。當時風氣,猶未盡偷,每次來聽講者,仍有壹百餘人。光緒戊戌,詔廢制藝。都護語人云:「生平最好時文,今廢之,崇尚西學,言之痛心。」云云。同時又有□□劉博泉侍郎恩溥,亦痛惡洋字,家中屏絕洋貨。京師士大夫以都護與侍郎比較,謂侍郎坑几上帽架,猶為馬口銕所製,不似都護家中,無一物能指為洋貨,顯分軒輊矣。

   岑春暄參劾之多

光緒末年,西林岑雲階制府春萱任兩廣總督數年,政尚嚴厲,前後參革之員,共計壹千零陸拾人,上自撫院,下至典史,無不皆有。當時廣西亂事方熾,因上疏以後兩廣用人,吏、兵、工部不能持其權,儼有湘鄉曾文正公國藩勦平粵匪氣概。及奏報肅清,擬旨中只言交部從優議叙。孝欽顯皇后顧諭樞臣云:「岑春萱宜加點好處。」乃賞加太子少保銜。督粵時,大病幾危,服□□余伯陶醫士□□藥方而愈,所用人參,聞多至貳萬金云。

   戲鴻堂殘石

合肥李幼荃太常昭慶,隨其兄文忠公鴻章勦平粵逆,統兵至松江,搜得明華亭董文敏公其昌摹刻《戲鴻堂叢帖》殘石,携歸合肥。以家中無隙地,置于其兄勤恪公瀚章家中。太常故後,其家貸勤恪數千金,即暗以此石作抵。李新吾太史經畬所刊《鄉會試硃卷》中,羅列撰述數種,中有《鞠洲叢刊》,人或謂即是此刻變名云。

   五中副榜

國朝康雍之時,士人如兩中副榜,作為舉人,准其一體會試,不久其例旋廢。《皇朝三通》中,載明其事。同光之間,聞四川有某某連中五副榜,未得一第者。使在國初時,久為孝廉矣。

   孫家鼐聖眷

國朝舊制:北圍鄉會試總裁,例須開單請簡,凡尚書兼管順天府府尹,例不列名。光緒丁酉,壽州孫文正公家鼐得派鄉試總裁,以帝心簡在之故。逾年為戊戌會試正科,復派會試總裁,益見倚畀之隆。連任秋總、春總者,在我朝亦不恆有。京師相傳,有春總、秋總之稱,即鄉、會試總裁之省文也。

   曾廣鈞論古韻

湘鄉曾重伯太守廣鈞為文正公國藩之孫,少賦異質,有神童之稱。繼入詞館,識者皆期以遠大。由是名譽鵲起,頗有不虞之患。自是負其才望,高視闊步,旁若無人。桐城吳摯甫京卿汝綸心甚惡之。一日,與太守論古韻,不合。太守繁稱博引,辨駁甚苦。京卿辭絀,為言:「當日所聞于太傅者即是如此,非某所杜撰。故始終深信太傅之言,不以子言為然。」太守為之奪氣。「太傅」即言曾文正公也。此□□王古愚太守振垚聞京卿自告之者。

   袁昶奏稿

光緒庚子以後,外間相傳:桐廬袁忠節公昶,于義和團攻各國公使館一役,上三疏力諫,致三人同被禍,上海有石印其手蹟奏疏底稿者。予聞元和陸文端公潤庠云:「忠節三疏,當時雖屬草,實未上。其所以與嘉興許文肅公景澄同被禍,實因滿洲聯□□公元一言。翌日,孝欽顯皇后召見聯墨樵京卿元,問以外間情形如何。京卿力陳各國使館萬不可攻,將來北京受禍甚鉅。孝欽顯皇后不悅,曰受禍如何﹖京卿繼陳如攻破使館,殺其使臣,將來西兵入都,雞犬不留。孝欽顯皇后聞之震怒,謂其以西人挾制朝廷。三人遂同日棄世。」云云。文端言時,孝欽顯皇后尚未賓天,加以謚法者,乃聲木追憶之詞。猶之《春秋》《左氏》隱公四年《傳》:「州吁未能和其民,厚問定君于石子,石子曰王覲為(又)[可]。曰何以得覲﹖曰:「陳桓公方有寵于王,陳衛方睦,若朝陳使請,必可得也。』」云云。其以陳桓公稱陳侯者,亦出于追述也。

   潘祖蔭撰述及軼事

吳縣潘文勤公祖蔭博學好古,當時頗負盛名。藏石壹百餘塊,惜素無拓本。蒐羅三代彝器,□□□□品,外間頗有謂其半多贗鼎。撰《攀古樓鐘鼎》二卷,光緒□□年自刊本,中多載南皮張文襄公之洞之說,文勤自釋轉無幾。收藏書籍亦富,撰有《滂喜齋藏書記》二卷,光緒□□年自刊本。刊成未及印行,文勤遽卒。□□□月,上海復有排印本。予所見者,仍有《東陵日記》一卷,同治四年自刊本,《西陵日記》一卷,同治六年自刊本。又《秦輶日記》□□卷,未見。其編刊《滂喜齋叢書》六集、《功順堂叢書》,世多知之。京師舊風俗,主人讌客,客每喜遲到,主人有候至數點鐘者。俗傳請客單寫巳刻,即午後四點鐘,寫午刻,即午後五點鐘。惟文勤讌客,諸客相戒不敢遲到。有遲到者,謂之云應酬真忙,不請入座,以濃煎普洱茶飲之。文勤平日喜飲午時茶,無一日能離,亦是癖性。甘泉董醇卿尚書恂之子,以貲郎觀政刑部。文勤不善其所為,謂之云:「衙門內無爾之事。」其嚴厲如此。

   四川與江南出品

四川省城外某地,有名瑪瑙河者,河內所出文石,與雨花臺所出無異,且遠勝之。又有某地出戈背茶葉,大而長,如戈之背,與□□□所出岕茶無異,而香味亦較勝。以僻在西南隅,世罕知之,豈物之顯晦,亦有時耶。四川省城內延慶寺內,有地一方隅,所種菜蔬,中皆無筋。又有某地,種甘蔗等物皆空心。豈地土所宜使然歟。彙錄之以廣異聞。

   宋育仁考試卷

富順宋芸子太史育仁,曾隨合肥龔仰蘧侍郎照瑗,出使英、法、義、比四國,撰《泰西采風記》五卷。又撰《三唐詩品》三卷、《問琴閣文錄》一卷、《詩錄》三卷,光緒□□年自刊本。本為南皮張文襄公之洞督學四川所取士,頗賞識之。光緒癸卯後,以文襄保荐經濟特科,入都應試。文襄適在京,欽派閱卷大臣。太史欲自表見,其應試文中,有「昔曾采風西國」之語。都人士為之對云:「如同密電南皮。」甚為工緻。當時應試之人,大半官吏,曾任實缺,平日頤指氣使,成為習慣。應試之日,有携紙捲烟、呂宋烟及雜色各烟,在殿廷內嗅者。醇親王,即後為攝政王,時為監視王大臣,大呼:「不許在內嗅烟,要嗅出去嗅。」有冒昧無知者告曰:「嗅烟包,不致有火燭。」實屬膽大妄為。聞殿廷之上,最慎火燭,設有不慎,監視王大臣處分非輕,實亦理應如是也。

   阮元彝器拓本

儀徵阮文達公元家廟中所藏三代彝器四種,後人震于其名,多有求其拓本,以為屏幅。以予所見者,已不計其數,是不啻化身千萬億矣。聞當時以阮□□所拓為最善,拓片中刻有印章,曰「□□手拓」四字。後以求者日多,其家中另刻一木板,拓以售之,另印「□□手拓」四字。文達最愛雲南大理石,解任雲貴總督後,携以俱歸。當時專為文達雕刻大理石內字蹟,為其族人□□□□文達卒後,仍為揚州各古玩鋪雕刻字蹟不已。以致真贗難分,實由其後人貪小利所致。

   文祥讓文華殿大學士

光緒年間,滿洲文百川相國祥,當時應補授文華殿大學士一缺,自謂功業不如合肥李文忠公鴻章,願以己缺讓之,故文忠以漢人得授斯缺。實則我朝以漢人任職文華殿大學士者,早有□□□□□□□□□□□□□□□等三人,均見《熙朝宰輔錄》中。相國生平居宦,亦矯矯自厲,不隨流俗。文忠每與先文莊公語及,以旗人中之鸞鳳稱之。

   花師

揚州風俗,喜稱服役花草之人名曰花師,初以為本地習慣,而不謂亦有所本。聲木謹案:唐□□□《龍城錄》云:「洛人宋單父有種藝術,上皇召至驪山,種牡丹花萬本,色樣各不同,內人呼為花師。」云云。是花師之稱,由來已久矣。

   聯語授受原委

咸豐□年,湘鄉曾文正公國藩曾補授四川總督,未及到任而調補他缺。當時胡文忠公林翼集工部詩句,作聯贈之云:「西蜀地形天下險,東川節度兵馬雄。」云云。及先文莊公補授川督,合肥李文忠公鴻章舉前聯為贈,並告以原委。文正當日書贈文忠聯云:「大處着眼,小處入手;羣居守口,獨居防心。」云云。文忠亦書贈先文莊公,並自記授受原委于聯之兩旁。文忠當年初至湘軍時,實在文正弟忠襄公國荃軍中,兩人意氣不甚融洽。文忠以聯屬書,忠襄書語云:「門多將相文中子,身係安危郭令公。」云云。文忠見之,大為不懌。後光緒八年,先文莊公入都候簡,路過天津,文忠言之猶憤憤。先文莊公力為解勸,文忠終未釋然。可見以屏聯扇冊乞人書畫者,得之不足為榮,與無用物相等。若因此受辱,轉不值得,不如從不乞人之為愈也。

   大小晚香堂

明華亭陳仲醇□□繼儒彙集北宋蘇文忠公軾手蹟,勒為叢帖,名《晚香堂》,後人多不知其冊數。聲木謹案:每冊後刻二十八宿中一字,原本必以此分冊數,北京廠肆帖賈謂之「大《晚香堂》。」明□□□於崇禎五年翻刊一本,只有六卷,帖賈謂之「小《晚香堂》」。

   成哲親王等臨套帖全份

明華亭董文敏公其昌手鈔《史記》全部,索價叁千金,卒無應者,聞當時尚存北京文明書局,又見其臨《淳化帖》殘本數冊。我朝成哲親王手臨《停雲館》全帖,索價數千金,復見臨《閣帖》及某某帖全份。是書法雖小道,亦必好之綦篤,習之綦勤,始堪問世。聞國初善書者,如張照、何焯、姜宸英等,無不臨習各種套帖,皆係全分。亦可見先輩好學之苦心,雖一技之長,難若登天。成哲親王以天潢貴冑,好學與常人同,尤為難矣。

   曾國藩打捻無功語

同治□年,湘鄉曾文正公國藩督師勦捻,未及竟全功,而合肥李文忠公鴻章受代。文正意頗不懌,每與人談論,自稱「打捻無功之人」。有勸以奏言某事者,亦云:「我乃打捻無功之人,能向朝廷說話乎!」其自居謙抑如此。

   龍眠叢書

桐城光栗園方伯聰諧編輯《龍眠叢書》,蒐輯同邑人士撰述極富,咸豐初年,自刊袖珍本。予聞桐城方子和明府家永云:「方伯刊此書時,採輯極周備,凡人家藏有孤本或原稿,亦蒐羅以去。書甫刻成,未及印行,粵匪已至桐城,書板因焚燬殘缺,可謂《龍眠》之厄。」云云。又聞桐城姚達之明府有則云:「《叢書》原本極富,板均焚燬,所存者,殆不過叁肆拾分中之壹分,光氏子孫,亦不肯刷印。光緒某年,伊請印行數十部,光氏以板片不全勒弗與。伊言自備工資刷印,願得殘帙,屢請而後許。印行數十部,除贈送親友外,所餘亦無幾。」云云。聲木謹案:方姚兩明府,皆以桐城人言桐城事實,自係確鑿可據。並承姚明府以一帙相貽,因得錄其目于《續補彙刻書目》中。即以叁肆拾分中之壹分言之,內有明方學漸撰《心學宗》二卷,姚文燮撰《昌谷集註》四卷,姚士陛撰《空明閣詞》□卷,錢澄之撰《田間集》十卷,吳鏐撰《歸雅堂詩集》三卷,吳詢撰《杏園賸簡》二卷,何采撰《南澗詞選》二卷,江皋撰《摩蒼集》一卷,光成采撰《大易旁通》十二卷,光標撰《片舫齋詩集》十二卷等書,皆從未見他家著錄者。

   光緒朝四大金剛

光緒初年,都中風氣以喜言國是,彈劾大僚為貴,謂之清流。一時如豐潤張幼橋副憲佩綸,閩縣陳弢菴太傅寶琛,瑞安黃漱蘭侍郎體芳,宗室寶竹坡□□廷四人,尤為卓卓。皆名位相埒意氣相投,年少喜言事,當時有四大金剛之稱,後皆不能終于其位。副憲以馬江一役,為閩人所糾參,極詞醜詆,革職遣戍。賜環後深恨之,嘗言閩省無一好人。合肥李文忠公鴻章嘗戲之云:「爾言閩省無一好人,陳寶琛獨非閩人乎!」太傅以□□□案獲咎。侍郎以參劾文忠,並力荐湘鄉曾惠敏公紀澤勝任北洋大臣、直隸總督,奉上諭嚴行申斥,降□級調用,即以侍郎原任之兵部□侍郎一缺與惠敏。□□以任福建試差,歸途買江山船女為妾,自行奉聞,奉旨言其任意妄為,旋奉部議革職。外間頗有稱其得美婦者。先文莊公督蜀時,曾私問于成都將軍宗室歧子惠將軍元。將軍謂:「確曾見過,並無中人之姿,面上且有小痘斑。竹坡眼素短視,又在燈紅酒綠之下,看視未真,遽爾娶歸。以此去官,殊不值也。」云云。聲木謹案:□□曾□□□□樸撰《孽海花》小說,亦載此事,中有「[宗室八旗]名士草,[江山九姓]美人麻」之句,可見將軍所言,確為信史。

   邵子等各語

邵康節云:「君子落得做君子,小人枉做了小人。」張宣公稱下句極是,上句有利心,不若改云「君子本心做君子」。范忠宣公:「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朱文公稱上句自好,下句既不知自治其昏,而遂推以及人,使亦如我之昏。若張橫渠云:「以愛己之心愛人則盡仁,以責人之心責己則盡道。」語便不同。予以是歎修詞之難。先儒立教,不敢秒忽放過,凡人可以易言哉!君子小人,語本劉高尚云,記宣公之論者,以為康節,語錄傳訛,此其微爾云云。語見南宋葉某《愛日齋叢鈔》。聲木謹案:儒者立言,亦不能無失檢處,要其大旨,不失為忠厚正直,後人亦可原其心也。若一字一語,必得其平,難矣。咸豐六七年間,滿洲福元修中丞濟任皖撫時,語其門人合肥李文忠公鴻章云:「凡事總須以不肖之心待人。」云云。雖是忿激之談,言之不無稍過,竊謂苟處亂世,確須以中丞待人之法行之,勿謂盡人皆君子也。

   李太白酒樓聯語

昔登太白酒樓,見一聯云:「我輩此中惟飲酒,先生在上莫吟詩。」歎其運化之妙,云云。語見嘉興吳澹川明經文溥《南野堂筆記》中。聲木謹案:此聯不特語妙,實亦閱歷有得之言。無為常曙東茂才師必森告予云:「光緒某年,同邑方六嶽孝廉澍,偕友人七八人,應江南鄉試,阻風采石。燕子磯上有一寺,中有一樓,專供奉唐李太白神位。孝廉偕友人登山入寺,放言高論,又平日自負詩篇書法皆佳,自携筆硯往題。適寺中有新堊之壁,題詩其上,墨瀋淋漓,字大如拳。詩後復有記,謂千載後必有知音者。寺僧心雖甚惡之,然無如之何也。不意正筆飛墨舞之際,忽一老僧自後出,睥其詩字,笑謂之曰:『方先生自謂詩佳,無人能識,我想太白先生在上,必能識得先生詩也。』孝廉聞之怫然。同人皆謂無故受僧人揶揄,共為不平,終亦無如之何也。」云云。乃知太白酒樓一聯,真不為無見,誠喚醒癡人之妙諦也。

   龍文鞭影

桐城陳荀一□□士龍編次《龍文鞭影》二卷,在科舉時代,流行頗盛,幾于家弦戶誦。雖是俗書,而流行之廣且久,誠屬駭人聞聽。厥後,番禺李子良□□暉吉、徐蘭畦□□灒復同輯《二集》二卷,鎮遠賀桐村□□鳴鸞復輯《續集》二卷,第五男幼誠□□緒蕃註,皆有刊本。同一毫無價值庸惡陋書,而陳本獨最風行,是撰述之傳不傳,不在佳惡詳簡,亦關乎天命,非人力所能施,信乎天意之難測。即佛家言因果,此等事,亦無因果可言也。

   范村菊譜

南宋□□范石湖□□成大所撰之《范村菊譜》中,以一幹出千百朵者為貴,是南方所謂千頭菊,北方所謂滿天星,至賤之品,何以重之,為不可解云云。語見《四庫全書提要》。聲木謹案:即此菊花一端,古今已異宜如此,他可知矣。

   李鴻章出入總理衙門

光緒廿三年,合肥李文忠公鴻章歷聘歐美各國,回華後,奉上諭,派充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文忠素喜以言語輕侮西人,他國公使,皆以為年高望重,咸隱忍不言。未幾,德國公使海靖來文,謂貴衙門大臣中,有年紀最尊,威望素著,曾游歷歐美之人,以後本國交涉,不願與之接洽。文忠復奉旨,著無庸在總理衙門。有知其事者,謂文忠未入總理衙門之前,南海張樵野尚書蔭桓籠絡慶密親王,把持公事,幾于一人壟斷。文忠入後深知之,志在推讓,凡司員送稿,聞為尚書所定,文忠不易一字。尚書聞文忠所定者,有意挑剔,必大加刪改,以自顯才能。此次海靖來文,本不可理,尚書危言聳聽,張大其詞,達于天上。及光緒戊戌,尚書以黨于康有為、梁啟超二人,當時謂之康黨。孝欽顯皇后聞之,大為震怒,幾遭不測。慶密親王為之乞恩,不許。繼以英國公使為之說情,以欺誑婦人,乃發往新疆軍台,未幾即卒于戍所。慶密親王不惜冒欺君之罪,以保全尚書,其平日受其蠱惑,甘蹈陷阱者深矣。

   族長可治族人罪

流俗每言一族之事,族長俗曰祠長,可以自問族中不肖子孫,族長亦可治以死罪,云云。初甚疑之,以為決無此事,及後閱《皇朝三通》,載明許族中人問族中之事。若果族中各有公正之人,約束一族老少婦女,則內地自治之規模已具,地方官亦較易為力,誠屬法良意美,每族皆可仿行。惜無人切實遵從,致使淹沒。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其咎在匹夫也。

   元代中書省審定刻書

古人書籍多無印本,皆自鈔錄,聞《五經》印板自馮道始,今學者蒙其澤多矣。國初書版,惟國子監有之,外郡縣疑未有,觀宋潛溪《送東陽馬生序》可知矣。宣德、正統間,書籍印板尚未廣,今所在書版日增月益,天下古文之象,愈隆于前已。但今士習浮靡,能刻正大古書,以惠後學者少,所刻皆無益,令人可厭。上官多以餽送往來,動輒印至百部,有司所費益繁。偏州下邑,寒素之士,有志佔畢而不得一見者,多矣。嘗愛元人刻書,必經中書省看過,下所司,乃許刻印。此法可救今日之弊,而莫有議及者,無乃以其近于不厚與,云云。語見明太倉陸文量參政容《菽園雜記》。聲木謹案:參政所語甚確,元代刻書制度尤善。予嘗見鄱陽馬貴與□□端臨《文獻通考》,卷首有中書省審定刻行文劄二通,後世允宜仿行也。